麻黄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相见不如怀念,有些人,有些事,如同老相册 [复制链接]

1#

原标题:只是旧事

一、遇见

她与他相识那年,她二十一岁,他二十岁。

那一年,山西的冬天来得特别早,刚进入十一月就纷纷扬扬飘起白雪。她从南方的深圳辗转到北方工作。雪花于她,就是从电视画面直跨入现实生活,她穿着从南方带来的薄薄毛衣,光着头就冲进了雪地里,鞋底在雪地上印下的脚印,于她就好似水墨丹青。山峦、树木都披上了纯净的白色。

那一年,她从台湾老板的流水线转入吃国家粮的单位,虽然单位在山沟沟里,但是身份上的转变,令老父老母松了一口气,安心地退休回老家了。

她从南下的打工青年变成一名隧道工人。时光,从南国明晃晃的阳光剪切成了白皑皑的白雪。

她的工作是看守机房里的几台打风机,工地的隧道里需要通风换气,她和另外几名女孩子就成了往洞里送风的风小姐。相比在工地上顶风冒雨,机房里有火炉围烤,虽然机器轰鸣,对于工地处在漫长冬天的北方,这是个幸福指数较高的工作。

那天,她值班。手上翻着三毛的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看得呆了,打风机啥时候停了她都不知道。

他从工地上冲下来,一脸的怒气,你以为你是小姐啊,上班时间看什么书?洞里的风钻不转了!

她抬起头来,一脸的惶惑,刚上班不久,对于这几台轰隆隆转动的机器,有种本能的惧怕,转着皮带的轮子,需要不停添加机油,否则会把油缸烧坏。

她站起身来,他围着她转了两圈。

“哦,你就是那个从深圳来的小姐吧,我们是隧道工人,不是白领,机油都完了都不知道!”

她的眼睛投向他,他戴着一副细边的眼镜,一双油污厚厚的手套拿在手上,脚下一双解放鞋全是湿泥巴。他的凶悍的声音之下,居然有一双细长发亮的眼睛。

她一下子就被这双眼睛抓住了,她觉得他是有故事的人。

他被她定定的眼神看得落荒而逃,那天,风送上去了,他没有告发她。在机房值班如果出现送风不到位,工地上的值班员可以投诉给调度中心。

二、相识

又是一个夜班的日子。同班的小蓉在上班时给男朋友织毛衣。她不会织毛衣,只能捧着小说来读,她喜欢席慕蓉,三毛,亦舒,龙应台,一切女性作品的东东都喜欢,特喜欢读大部头的长篇。在深圳没时间看,流水线上不停地转动,时间如同飞越,现在时光慢下来,看小说的时间似乎都补回来了。工地有个小小的图书室,她居然找到一本刘震云早期的作品《故乡天下*花》,林语堂的《京华烟云》。这两本厚书她藏在值班时*大衣的口袋里。

围炉看书,喝杯牛奶,都点方便面,她居然喜欢上了夜班。

机房的中间有个土灶,红红的炭火24小时都烧着,透过窗户,可以看到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子,白扬树的枝条在灯光下拉得长长的,愈发显得静,机房的轰鸣声在黑暗中发出单调的重复。她在炉火旁翻开小说,那是杜拉斯的《情人》,“那时候,你还很年轻,人人都说你美。现在,我是特意来告诉你,对我来说,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。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,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。”

慢慢陷入小说的情节里,似乎很惬意这种简单的工作,年轻的心还不太懂得思考未来,体验忧伤。

他再度光临机房,借口到机房借手套。他是工地上的调度员,协调工地运转的二转手。

又一天,他看着她穿着那件绿*大衣走向上班的那条路,雪停了,路上有碎冰,她修长的身影在白扬树下,时远时近,她低着头手上捧着本厚书,他真希望她的脚下打滑摔上一跤,他就有机会了。

果然,她的脚下一滑,手上的书摔得老远,连着带夜班吃的馒头和饭盒也摔在了雪地上。

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,这个乌鸦嘴,真是太灵了。然后,他飞奔到她的面前。

她坐在地上,屁股着地,摔得眼冒金星。他递上她的书,拾回了饭盒。

她试着站起来,挣扎着站起身来,脚下一软又坐了下来。

他脱掉她的鞋子,看到脚踝处红肿起来。他说,肯定是韧带拉伤了,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。

她有些犹豫看着他转过来的背,夜幕渐渐浓稠起来,交班的时间就要到了。她趴在了他的背上,她闻到他身上有股机油味,他的脖子后面露出一块白晰的皮肤,她有些走神。

到了医务室,她的脚踝果然严重的肌肉拉伤,红肿的部位肿得很高。医生看到他进来,大声笑起来,是林慕白啊,你是不是又来开假病条啊!

她坐在椅子上,呆看着他,原来,他有一个这么诗意的名字。

他跟医生老伯眨眨眼,示意不要在她的面前揭他的短。医生乐呵呵地说,是你女朋友啊,不错,臭小子有眼光!

她的脸刷地通红,老医生用绑带在她的脚踝处包了些消炎药,说,如果在老家用山里的野菊花捣烂敷几天就好了,可惜现在不是季节。

他再一次背起她,她的心蓦地暖暖的。经过宿舍工房时,募地传来张学友歌声:“我和你吻别,在无人的街头……”

歌声透着远山雪野,他和她成了雪地里的一道景观,深深深浅浅的长短脚印在弯弯的道上,通向上班的机房……

三、错过

那天早晨交班,他顶着晨曦的阳光,在机房外迎接他,天已大亮,她不敢再趴在他的背上回宿舍。硕大在工地上,几百号人,女孩子才十来个。有多少年轻的眼光都集中她们女生的身上。

她的心里无法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,他牵着她的手,一拐一拐地往宿舍走去。经过小河上的铁桥时,她的手摸着冰冷的铁杆,脚上使不上劲。下班的人越来越多的涌上铁桥,她停在了桥上。

林慕白募地一下子抱起她,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台阶。

他们身后响起一阵口哨声和吹嘘声,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。

他在公然向世人宣布,她——苏小婵,是他的女朋友了!

她有些懊恼他的霸道,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成了他的女朋友。

她坐在宿舍里,发呆,再发呆。

弹弄起床上的吉他,音色完美,是她在深圳攒钱买的。

她最喜欢弹罗大佑曲子,喜欢罗大佑每首歌里近乎于诗一样的歌词。“你我为了理想,/历尽了艰苦./我们曾经哭泣/也曾共同欢笑/但愿你会记得,/永远地记着,/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/,她学这首曲子,真传来自于深圳的一个男孩子只不过,在深圳谁都没有未来。她先离开了,谁都没有说出那句话。每唱起这首《闪亮的日子》就充满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艰辛。

想起十八岁时,高考落榜她背着背包踏上去深圳的列车,母亲和奶奶在站台上挥手,是茫然,是惆怅,还有害怕。

两年后,她成了一名有固定工作的公职人员,可是,守这个轰隆隆的机房,似乎于她的理想挂不边,弹着曲子,想起她在高中时的作家梦,想起在深圳流水线上的忙碌,想起她在深圳重新拾起英语课本,学习口语,在那个鞋厂里刚当上了质检主管,她就再次离开了。结果,她还是逃不离现实身份的需求,为了一份固定工的身份。

她以为有一天,她会赚到钱,开一家自己理想的书吧。

最初对白雪美丽的向往,现在深深地惧怕起北方的冷。但她无处可去,林慕白适时出现了,但他能成为她命运的天使吗?

她的心气里,男朋双应该是有双白晰的手,坐在写字楼里,进出电梯,提着公文包洽谈业务,如同深圳的那些年轻的老板一样,气度不凡。与他穿着厚厚的工作服,满手都是油污在工地上东奔西跑完全不同。

他,只能成为她的哥们,好哥们,帮她打饭,帮她捡回摔走的饭盒,带她去看医生。

他从食堂买了一堆吃的东西到她宿舍,换下油污的工作服,一件横条花纹的高领毛衣,石磨蓝的牛仔裤,头上油腻头发散发出“海飞丝”的味道。他看着他修长的腿,她又一次定定地发呆,他原来一度令她动心。

他带她去城里看了一场电影,电影院音响很差,四面漏风,两人冻得缩成一团。回来的路上,居然坐了一辆工队上的东风车,他拉着她的手,用身体挡着风,尽管这样,她还是感冒了,躺在床上咳嗽,然后是发烧,然后是输液。一下班他几乎就冲到队上的小诊所看她,给她打饭,但她恹恹的,她拾起读大学的课本,开始攻读她喜爱的汉语言文学。

在台灯下,他看着她翻书的背影,她不理他,几次沉默后,他终于走了,她没有叫他。

他回到宿舍与工友打双扣牌,然后喝酒,然后是找人打架,那个年代最时髦“古惑仔”,最时尚的打群架,他成了工地上赫赫有名的打架王。

她隔着窗户看他在球场打球,看他,与工地的小年轻们唱卡拉OK,看他喝高了,在雪地上唱: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……他的世界她再也融入不了。她等着他来找她,等他解释,但他没有,一直没有,一直没有。

两个人越走越远,直到互相看不见…….

推荐台湾小娟的碟片《山谷里的风》《细说往事》,可以试试,真好听!

四、流年

后来,她遇到了一个南方的男孩子,这是一个向南再向南的海滨小城,那里有大海,有绵长的沙滩,有木麻*树,有台湾相思树繁茂地生长,那里还有她一眼就爱上的石头厝……

收拾行李,带上档案户口,迅速地离开了工地去了南方。结了婚,安了家,成了母亲。一晃就是18年过去了。时光过滤了许多东西,偶尔翻旧时的日记,记起这么一段,惊觉他模模糊糊居然是她的初恋。

人近中年,许多往事回忆起来竟然是那么怅然,但又是那么单纯的美好……

而有一天,她在网上与他竟然联系上了,因为,曾经共同的朋友把各自的QQ号告诉了对方,当她输入他的号码,在另命名时取名为:“怀念山西”。在山西的日子是她遇见最初的那个人,曾经在心底里划起一圈圈涟漪的那个人。

他直接把电话拨了过来,她按键的手指有点僵硬,当小心翼翼地问出:“你好吗?”对方居然是笑意盎然,完全没有分别了18年的隔膜,仿佛只是离了一段,重拾起对话的号码。说起往事,彼此忍不住想念起那个简陋的球场,那个机房里的炉子,炉子上的方便面,还有那个放着大盒卡带的录音机,冬天里的雪花飞扬,一切一切似乎都那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……

唯有印在心底的遗憾没有说,说了又如何呢?从二十岁到三十八岁,时光已经回不去了,如同《十八春》里的那个叫“曼桢“的悲情女子,再见初恋的人,也只能是喃喃低语,回不去了,再也回不去了!

于是,在电话里说说彼此的孩子,说说现在的工作和生活,他成了工地上的项目经理,她的离开,让他幡然醒悟,努力地读书,努力地工作,才有了今天的成就。

她说,要感谢她的刺激。他问,如果能重新选择你怎么选?

她不语,有如果吗?人生不可能拥有AB两面,不可能再重新选择。因为没有如果。

于是,他们重新说起20岁里的美好与怀念,他说他曾在白杨树下偷偷哭泣,盼她的出现,她说,她也曾偷偷看他在球场上跳跃,他也曾想过无数次再去找她,怕她拒绝,她也曾想他如果来找他,就一直走下去吧…….

一切远去了,他现在西安,她在南方的滨海小城,一南一北,终是无法相交的平行线,远了,太远了:……

她说,等到大雪纷飞的时节去看他。新岁里,他来电话,下大雪,如同当年山西的雪那么大,那么美。

她终于没有成行,他说,要与她成为一辈子的朋友。她想,如果再见了,是不是破坏了十几年的念想,破坏了昔日美好的回忆……相见不如怀念,有时候是这样的……只是旧事……

.1.4日,好冷的天,窗外没有下雪,昏*昏*的,如同怅惘的心情…….

长按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