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黄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树之生命木之心 [复制链接]

1#

我非常喜欢木头。

结婚的时候去选家具,那些实木的书柜、餐椅,深深地吸引着我。相形之下,亚克力、金属、合成木板,都不会让我有亲切感,实木有木头的气味,木头的颜色,木头的纹路……它能看到生命的来路,让人想起,它曾经是一棵树。我想起西方人的习惯:说了不吉利的话,就敲敲木头,因为他们觉得木头里住着生灵。

甚至餐具都选了木头的,榉木的色彩柔和,做食器会加柔化进食的氛围,有些木勺、木叉子,上面只是上了一点淡淡的保护油,还能看到隐隐的木纹;装地板时去选货,特别喜欢一块一块的仔细地看那些不同木头的纹路:山水纹、直纹、水波纹、螺旋纹。装修时,特别后悔给木头壁橱刷了浑水漆,看不见木纹了。

木头的疤痕、竹子的竹节,都让我觉得在呼吸着的生命感。最动人的是,制成家具的木头,仍然有各自的秉性,随着时间过去,樱桃木会变成醇柔的蜂蜜色,白橡木会带着琥珀酒的色泽。房间里,一定要有实木家具,它们会跟着时间走,发出更加沉着的木色,让家的氛围更加踏实。像一件越来越贴身的衣服。

日本人的木匠,有一部分是建筑师,日本和中国一样,旧时以木建筑为主,所以中国的建筑系也叫土木系。而真正做木头产品设计的,叫木艺家。有一个日本的明星木匠,专门修复古代宗教建筑的,叫西冈常一,他是一个”栋梁“,“栋梁”是一个类似于职称的称呼,就是最高级的木匠。“栋梁”不但意味着技术的等级,经验的累积,也是组织其他初级和中级工匠的领导者。最早在盐野米松的《留住手艺》中,我见过对他的访谈,当时是书里几十篇文章中的一篇,后来盐野米松专门为他和徒弟们写了一本书。

在这本扩充成书的访谈里,感触是:西冈常一的口才并不是很喷薄的那种,有些理念会反复谈及,关于人的部分并不出彩,但是他一谈到木头、干活,就很有话说,也有深度。他喜欢种植物,到山里去看树,寻找木材,摸清楚它们的癖性,想着能把它们安放在何处。他记得每一棵树是向左拧还是向右拧,也知道它们需要干燥多久才能呈现最后的形状,他是真正热爱木头的人。我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同类书,那个匠人兴奋地谈着和圈内人士某某、某某的交往,而涉及到技艺这块的谈论,非常稀薄,我很快弃书而去……一个人的兴奋灶在哪里,很容易看出。

匠人不是学者,他们的智慧,是住在身体里的,也就是与手相连接、通过动作流淌出来的,过于流畅的口头表达能力,还没有涩感来得动人。

而三谷龙二,则是一个真正的木艺师,就是拿木头做小作品的,比如*油盒、木叉之类的。他的店叫十公分,就是落眼于小处、小物件,三谷龙二偏爱的木材是樱木,我见过他做的樱木盘子,放荞麦面时,特别得温馨,吃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。通过手边的物品,某种真实的手感,人才理解了生活,也真正与生活发生了联系,长出了根系。

木艺师一般在新年后准备一年工作所需的木材原料,因为冬天是伐木的季节,山民在农闲时用马拖住伐好的木头,然后顺着水漂到下游,有砍伐执照的木材公司也去采木。在原田泰治的画里,我见过这个美丽的场景,冬日的明亮空气里,马儿因为拖木头受累出汗而鬓毛发亮,农夫穿着工作服,农妇在为马擦汗。柏树的叶子在隆冬,被冻得发*而微卷,看着画面,可以想象那带着一点寒香的劳动时的空气。

我有一个朋友,原来是个质检员,他很喜欢木头,他说:“我在海边与山边长大,海边有造船的地方,每次经过都会看很久,那些造船人手拿斧头劈木头的样子。尤其是海边有木麻*的树林,海风经过那林里的声音,感觉好古老。海边山上种满台湾相思,那木头弹性好啊,就喜欢爬到树上去,用相思木做弹弓”,工作后,在实验室里,他也跟着老师傅学习木头鉴定,上山去考察木头的形态,把一块木头摆很久,考察它的收缩率,慢慢地去接近和了解它们。后来,他辞职专门做木艺了。我问他最喜欢的木头种类是什么?他说没有最喜欢的,木头让他着迷的,就是每种木头都有不同的结构和基因,比如泡桐木,就用在相框背板,因为它能防潮祛湿,调节温度……他是没有分别心的。

他痴迷于线条和卯榫结构的研究,做了很多美丽的家具,他送过一个柚木盒子给我,抽拉式的。这个木盒有个名字,叫做“记忆盒子”,我拿它来存放旅行中购买的纪念品、门票。闲时,推开顶板,记忆空间骤然显现,我会突然记起另外一个天空下的、在路上的自己。

小时候,常玩一种游戏,叫做:“,我们都是木头人”,能坚持不动的时间最长,就是胜者。长大以后,我发现,我很亲近这种有定力和专注力的“木头人”——我的朋友,有的热爱书法,无论寒暑每天写大字,有的是咖啡控,跑遍各地去研究咖啡豆,多年如此,乐在其中,渐渐的,他们变成了他们热爱的东西本身,也具有了那种沉静如海的美感。

(图片来自网络)

黎戈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