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一长假的旅游人潮退去,友人陪我去清水沟进行了一次晨练,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我们赶到时,太阳刚在塬边露头,沟畔还笼罩在时隐时现的晨雾里。打开车门,一股熟悉的香气瞬间围了上来。友人说这是槐花香,比牡丹清透一些。我感觉香气并不那么浓郁,凉凉的、淡淡的、轻轻的,不过也有些文静、优雅、梦幻的意思,身体便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。有段时间,友人甚至每天早晚都来这里,希望晚风带走现实的无奈与沉重,期许晨露激活心中的诗意与热情。
清水沟所在的董志塬是黄土高原上最大的一块塬面,自古至今一直是陇东乃至西北地区的重要粮仓,甚至有人说“八百里秦川,不如董志塬边”。董志塬上没有峰峦,常见的地貌如沟壑、梁峁、河谷、平川、山头、斜坡等,海拔均在高原以下,是河水、雨水长期剥蚀、切割高原平地而缓慢形成的。“势从黄原出,遗世不知年。”经过沧桑岁月的精雕细琢,清水沟里的小河从董志塬边,逶迤着眷恋着然而却决绝地向泾河游去,汇入黄河,直奔大海。它以睥睨天地的气势,带去了难以述说的风云变幻与人事更迭,留下了难以估量的丰富宝藏与灿烂文化,不但成为科学研究的一个重点,也引发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喟叹。
清水沟植被丰茂。“走得越远,地方就越好。越远的地方,越多花和草。”正是田间的诗,让我当年逃离了缺少“花草”的山沟沟。“高高的山,陡陡的坡,小小的马尾松,在轻轻地轻轻地唱歌。她不会开好看的花香香的花,她不会结好吃的果甜甜的果,她只会轻轻地轻轻地唱歌。”正是喻杉的诗,让我重新认识、回归了黄土高坡。因为能够避开高原劲风摧折,又能得到“海绵水系”灌溉、沟底水气滋润,现在清水沟中无论小麦、玉米、高粱等粮食作物,烟草、蔬菜、瓜果等经济作物,杨树、楸树、刺槐等木本植物,苜蓿、沙打旺、艾蒿等草本植物,牡丹、芍药、海棠等花卉,麻黄根、党参、柴胡等中草药,地软软、蘑菇、节节草等菌藻,在这里都长得自信十足且精神饱满。一路走来,不时见到采摘槐花及寻找苦苦菜、嫩苜蓿的人,各种花儿、草儿、果儿也应接不暇,随便一个都令人悦目而赏心。尤其是见到轱辘苔儿、狗尾巴草、大碗花、酸溜溜这些能叫出俗名的花草果木,就如同见到了儿时的伙伴,感慨过后免不了还要轻轻抚摸一下,亲切交流一番。
清水沟是小动物的乐园。作为在沟壑环境中出生长大的黄土娃,自己小时候曾多次见过狼,现在还联系着几个被狼咬伤的同学。友人告诉我:“清水沟不同于北边的子午岭,目前没有野兽,非常安全,沟里最凶的是看护鱼池的狼狗。树麻雀、家燕、土鳖、壁虎、蜜蜂、蝗虫、蚯蚓、癞蛤蟆、黑斑蛙、草鱼这些小动物是清水沟的主人,清水沟是小动物的乐园。”途中,大小不同的虫子会瞬间飞过或慢腾腾爬过。每当稍微驻足,至少上百种鸟虫的辩论会、演唱会瞬间开始,从小就熟悉的“嗡嗡嗡”的蜂鸣声,“噌噌噌”的蚂蚱蹦,“突噜噜”的麻雀飞,让久已迟钝的听力突然变得灵敏发达起来。但这种驻足往往很难保持,因带着浓重乡音的山鸡鸣叫,常常响亮且拖着山崖回声,会把人们的目光吸引过去,去看它扑棱棱笨笨地飞行。善于隐身的蜘蛛会让你“舞之蹈之”才能通过。被惊走的野兔,表情与动作还是那样的呆萌可爱。
站在沟畔俯瞰,清水沟就像一幅巨型的山水画卷。曲折高低随处生趣,不同于平原的景致一览而无余意;又因为长满密密匝匝的树木花草,远远望去,郁郁葱葱,叶绿花红,一派生机;尤其沟底三处“一泓清可沁诗脾”的潭水,像眼睛般透露着寂寥、幽深、隐秘的气息,吸引着原畔的人下到沟底来。我们下去的时候,一幅神奇的光雾画卷——悬在沟口、映在水中的太阳与弥漫于水上、树梢、山腰的晨雾交融而成的绚烂图画,那么的美幻,又那么的真切。光芒四射的晨曦,随意飘散的晨雾,如同神奇的画笔,写意着清水沟最美的晨景:五彩缤纷的花,婀娜多姿的草,青翠欲滴的树,负势竞上的崖……最神奇的,是这画笔居然把太阳、天空描绘在了清潭中每一颗露珠上,甚至每一粒飞舞的水汽里;同时,又能小中藏大、大中窥小,把清水沟变成了神奇的魔幻之眼。此时此刻,物我相合,出神入化,清水沟已不仅仅是一个沟壑,而是我们能见到、能想到甚至能梦到的一切。友人要赶着上班,我也不能误返程的高铁,我们只好匆匆离去。车子疾驰在董志塬平坦笔直的大道上,看着闪过车窗的一幢幢高楼,我忽然觉得土下而成沟壑,正如水下而成大海。黄土高原最美的风景与最深的启示,其实是深藏于沟壑之中的自然地貌与历史风物。善于发现美的友人说:“美不用发现,她就在那里!”清水沟惹人喜欢,令人难忘!